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犬马且辟易【十六】

明唐


啊,我哪里虐炮,你们拿崔宏和浩青比一比,谁惨一目了然啊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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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还有什么事?”李师道抬眼问。

“那崔宏……”唐浩青道。

“崔宏?”李师道问。

“……正是那崔氏后人。”唐浩青道。

李师道假意思索片刻,恍然大悟道:“哦,同你一道那个?”

“是。”唐浩青道,“他……如何?”

李师道干笑一声道:“你以为他此时如何?”

唐浩青面露难色道:“怕是……不肯说罢。”

“嗯。”李师道轻飘飘应一句,“不错。”

“李淄青不如……让我一试。”唐浩青道。

“试什么?”李师道问。

“我去……劝劝他。”唐浩青道,“我的话,他是肯听的。”

李师道手里捏一颗干果,食指拇指慢慢碾碎了,送到嘴里。

唐浩青几分忐忑,面上不能不露,正要给这李师道看。

“你去劝他?”李师道问道,“你设计诱他入阵,他不恨你入骨就好,你怎么还指望他肯听你?”

唐浩青低头并不直视李师道,双手合礼举过肩,躬身道:“实不相瞒,我与那崔宏……交情颇深,不至于……恨我入骨。”

“什么交情,能深过这般生死大事?”李师道笑道,“莫非你二人是……”

唐浩青迟疑片刻,咽了咽口水沉声道:“……是,正是李淄青所想,我二人……”

李师道眯了眼,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他一通。

“好。”李师道将手里茶杯一放,道,“你去劝他,若仍是劝不好,虽说府上不短吃用,却也不想多养个废人。”

李师道话说得清楚明白,唐浩青撬不开崔宏的口,崔宏便只有死路一条。

“带他去罢。”李师道一张脸似笑非笑,抚一把髯须,手挥一挥,便有人来领唐浩青。

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走狗,来人也一张似笑非笑面孔,手一摆,做了个要推的手势,想到什么,又止了,硬生生改个请,给唐浩青领路走。

方出了门,领路人扯一根黑布面来,正如将他二人绑来那时一般,将他眼蒙了。

还说一句:“府内规矩,唐兄弟不日当受李将军重用,这点儿还是要懂的。”

唐浩青心细,都称将军了,怕是避讳只余一层,再有几日便不知称什么了。

仍是同给押着走,不过是两手松了,筋骨活络些。

李师道只派一人引路,也不怕他逃了。

蛇菰未听过,怕是李师道刻意寻人制的毒,唐浩青将看过听过的那点儿杂闻见谈全想一遍,摸不出头尾来。

“到了。”领路人道。

唐浩青面上黑布扯了去,两眼稍稍见了些光。

一看之下,唐浩青眉头便皱成一团。

原以为崔宏不过同他一样,囚于暗室不见天日,三餐齐备,当生客一般。

不想是如此情形。

崔宏双手为铁梏,双足为石桎,坐在暗牢一角,见囚门开了,抬头看一眼。

仍是这一双眸子,叫唐浩青看得不由有些心惊。

唐浩青走进去,牢门便关上。

牢房内阴暗湿濡,走近了才看得出,崔宏身上竟有无数鞭痕瘀伤,许多处皮开肉绽,身上不知浇了什么,一股恶臭扑面而来,几处伤竟已有合口模样,李师道是给他用了药的。

这李师道深谙用刑之道,若是行过了,人死了,便无用处了。

有用处时候,人是死不得的。

“浩青?”崔宏开口道。

唐浩青也不嫌恶臭扑鼻,走到近前,蹲下身去,挤出个笑来,道:“还认得出我?”

崔宏道:“他放你出去?”

“嗯。”唐浩青应一句,“怎么才两日,弄得这不人不鬼的……”

“出去就好,你……”崔宏剩了半句,似是不知说什么好。

“我什么?”唐浩青道,“你这人不知真傻假傻……我这么骗你,你还想着我好么?”

崔宏抬头看他,四目相对,唐浩青一时哑巴了。

“旁人骗我,我都讨回来。”崔宏道,“你骗我不算,骗了就骗了,我崔宏,不过是这一条命,给你又何妨。”

唐浩青开口又说不出话,一张嘴又犯了哑病。

“何况……你本不是要骗我。”崔宏道,“我知道的。”

唐浩青愣一愣,嘲道:“你知道什么……”

一句话总算开了口,未说尽,唐浩青忽而疾出一手,扣住崔宏下颚迫他张嘴,另一手一枚丸药塞进他口中,于他喉口二穴疾点,便落肚了。

唐浩青松了手,崔宏咳嗽两声,正要张嘴问,却出不得声了。

唐浩青便笑了笑道:“清河崔氏一脉手握十番宝密宗,得此宝可令天下,可惜这清河一脉渐落……照我们看来全是放屁,可这一心要做皇帝的人眼里便不是寻常了……我哪知道你是哪一家,骗他的,否则这李师道早要了你的命。”

崔宏给唐浩青一枚药弄哑了,半句声响发不得,只隐约想得出他打算,两手要去拉他,反被唐浩青双手制住。

“我晓得他会用刑,但我也晓得以你修为,这点儿皮肉伤便只是皮肉伤。”唐浩青压了嗓子道,“崔大哥,出去后去寻柳泌,我早先做过打算以防不测,飞鸽传书叫他接应,现下应是在小石河沿石舍内。”

崔宏说不得话,张着嘴急出一头汗来。

唐浩青看他一双眸子,伸手将他脏乱头发理一理,笑道:“哎,知道你要说什么,柳泌走前给你的锦囊……你又不防我,我趁你睡熟偷偷拆了,也所幸我拆了这锦囊,晓得怎么寻他……其实柳泌说得不错,若是早知你如此大用处,我恐怕当真要先离间你二人。”

“出去千万小心,别叫人看出来了。”唐浩青道,“若再给李师道逮回来,我这全副安排可算是功亏一篑了。”

崔宏不动了。

唐浩青便仍笑着,不轻不重,到他面颊上拍一拍,问道:“听到没有?”

崔宏摇了摇头。

“不走?”唐浩青问。

崔宏不应他。

唐浩青身上暗器刮得干净,连嘴里保命的一根针也搜了出来,只是左手指骨里,不论谁来搜,都是搜不出的。

拇指于中指二节处单掐一记,唐浩青疼得嘶一声,银针露了个尖。

唐浩青右手将这寸长银针抽出,甩一甩左手,一串细血荡出,淅沥沥洒在地上潮烂茅草上。

“记着我的话,我给你吃的药能堵你一日的口。”唐浩青道,“去寻柳泌……回你的鄞泽山去当你的山匪,当是未见过我……莫多想旁的,我自有办法脱身,莫回转来了。”

手头功夫了得,三两下竟连这专锁悍匪强贼的铁锁也撬得开。

崔宏手脚得了松,一把拉了唐浩青向门走。

唐浩青叹了口气,一手将他拉住,道:“怎么,想杀出去么?”

崔宏看着他,缓缓点一点头。

“你看你现在模样。”唐浩青道,“路也走不稳罢?”

崔宏双眼眯一眯,抓着他一只手不肯放。

“要累我同你死在一处?”唐浩青道,“你活腻了便自己去阎王殿吃茶,算命的说我命里富贵……这还未沾着半寸富贵呢,哪里能死。脱衣服。”

崔宏虽开不得口,脸面上写得清楚,唐浩青便开口道:“我二人换一身衣服……低头走路,脸面遮掩些……”

唐浩青这一句说得轻巧,早算计了一招,只可碰运道了。

“若是给他瞧出来了……”唐浩青将方才银针递到崔宏手上,“务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。”

“快,迟了便都没命。”唐浩青道。

崔宏仍不动。

唐浩青无法,只好道:“李师道不是放我……是要我替他办事,便是留我有用处,死不了。”

“但倘若此时进人来见我接了你锁栲,怕是没那么好收场了。”唐浩青道。

崔宏不理,唐浩青亦无耐性待他,索性制住崔宏,强逼他换了衣物,再自己将崔宏衣物换上,再将手足桎梏挂上,不待崔宏动作,大叫道:“我肯说了!叫人来!”

唐浩青一门绝活,将崔宏声音仿了九成九,若不是十分亲近之人,乍一听倒真听不出破绽来。

趁还未有人来开门,唐浩青双手受制,向崔宏招一招:“过来些。”

崔宏嘴角面颊微颤,跨两步过来,唐浩青伸手压了他脖颈,二人前额抵在一处,哑声道:“怎么,莫不是要哭?……你比我高些,出去一路含胸弓背,总之也未带东西,身形改不走……我把你封骨逼出来,顶多半炷香,功力便可反三成,到时……到时你们明教不是有门绝学么,尽可逃去……”

崔宏张了张嘴,还是不可出声。

唐浩青笑了:“莫白使力了,封你一日口,也好赔我前几日给你催命般地叫……人要来了。”

仍是方才领路的,开了门见这二人靠得近,面上不怀好意笑一笑:“唉,唐兄弟,这点时日莫争了。”

便去拉崔宏。

拉一记,竟还拉不动。

“怎么?”那领路的说,“还要做同命鸳鸯?”

唐浩青只低头不说话,心里发急,怕崔宏这时犯浑,白毁了他一番营设。

幸而崔宏只站了片刻,便转身走出去了。

唐浩青悄悄抬眼看,果真含胸弓背,便想自己大话出口好歹是未落成虚话,他的话,崔宏是听的。

崔宏方出去了,唐浩青松半口气,这面立时有人来了。

“肯说了?”来人手里短鞭带血,一看便是浸过盐水的。

给崔宏用刑的是这人?唐浩青心想道。

“说话!”

便是毫不留情的一鞭,疼得唐浩青龇牙咧嘴,半晌闭不住嘴,只好猛力点头。

白挨这一鞭。唐浩青心道。

凡在这刀枪里换饭吃的,身上总多少要有疤。

可唐浩青没有,这便是头一道。

往日总耍些小聪明,独善其身占得便宜,杀人有如风过掌,小打小闹而已,头回接了大文,也就这一回栽了跟头。

内堡三名外姓弟子,唐浩青名姓都捏到手里,聪明如他哪里不知道门内打算。

乱世保身,怎可不伤兵卒。

“说,东西在哪?”持鞭人问道,“还要吃鞭子?”

“在……你叫李师道来……”唐浩青捉摸着崔宏的嗓子嘶哑道。

算来李师道到此处,崔宏应当是出去了。

便看柳泌……崔宏与他相识六载,总不至于见死不救,若是连医理也行招摇撞骗这一道,皮外伤总可医罢?

唐浩青闭一闭眼,学柳泌念一句:“福生……无量天尊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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