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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明唐】阴阳眼

明唐


老早写好,憋到今天,睡醒发文,新年快乐!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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巴蜀之地素来多谓鬼神,深山大泽,多生龙蛇,深林幽谷,豺狼虎豹栖居。

访仙客不少,吃食都带不足便入山去,自然是回不来的。

有人偏偏见了几朵云便说是祥云托身上界成仙去了,弄得林里尸骨多几具。

庚老是这里的老住客。

平常十年十来年,都算是愣头青,老住客就是真正老住客,百年往上的,才有这等名声。

也是有事做的,平日里补个法阵,掐个诀,不叫鬼,叫仙。

天上管这类地鬼叫豁仙儿,不算鬼也不算仙,枉死鬼里不愿投胎转生的,留着做做事,比随处乱荡好些,也省得无意中害了人。

这一行有规矩,叫绊索子。

做了鬼也要兢兢业业,再想想也无趣,还不如投胎去。

庚老待的这处这一年出了个少见的娃儿。

唐竽,论武学不算上乘,论手段还总是心软,一年到头点案接得比同门师兄弟少,回了堡给人嘻嘻哈哈说滥竽充数他也不生气,掏出零零散散几个铜板,还要请吃酒请吃肉。

庚老说他老实,唐竽外人面前不答话,到晚上悄悄拿酒来赔罪,说大仙,我不是老实,我是怕得罪人。

庚老一拍手,说:“胆子小。”

天生一双阴阳眼,见鬼见妖,唐竽自小就胆小。

生出来一睁眼便见索妇床头趴着,所以哭得格外响些。

当时还说是福星,越长大越瞧不出哪里福来,外堡后来全当做笑话讲,见了他便笑道:“呀,小福星来啦。”

庚老从未说自己是鬼是仙,唐竽头回见他时问道坡法阵缺了个角,来回人太多,给蹭没了,庚老正跳着脚修修补补。

唐竽就喊他大仙,他也不反对。

庚老看起来年纪轻轻,纵使百十来年也年纪轻轻,却非要四方八里的妖精鬼怪都称一句庚老。

唐竽不一样,他一见庚老就喊大仙,庚老觉得还是大仙比较好听,就没去纠正他。

这一年恭州生客特别多,法阵补了又补,庚老马不停蹄,这处跑过跑那处。

难得闲了才有空去喝唐竽的酒。

唐竽往竹林前头摆酒坛,问过庚老有没有什么讲究,比如要不要上个香之类的。

庚老想一想说:“用不着,不吃香火。”

吃了他许多酒,庚老有些过意不去,他说:“唐竽,有事跟你说,听好了。”

唐竽就真的聚精会神听。

“其实我是你父亲的父亲的父亲……别叫大仙了,叫曾爷爷吧。”庚老说。

唐竽对着一张看来不比他大的脸孔,嘴巴张张闭闭几回:“……大仙,我叫不出口。”

“……那就叫大仙。”庚老说,“知道你是我曾孙儿就好,有什么事,曾爷爷罩你。”

陆鸿天来的时候正巧庚老有闲工夫,同唐竽在竹林前吃酒。

庚老远远便晓得来了个高手。

高手怎么了,到他地界上,还是得挨绊子。

于是陆鸿天啪嗒一声踩在法阵边边角上,在唐竽面前摔了个狗吃屎。

所谓绊索子,便是不管三七二十一,把初来此地不熟路的面生客先摔个七荤八素。

陆鸿天摔得懵了,爬起来先左右看一眼有没有被人看到,正对上面前唐门弟子半边眼。

另一边被面具挡着。

陆鸿天有些尴尬,但是这时候暗尘弥散可能更尴尬,所以他说:“不可思议,我轻功从来没摔过。”

唐竽看了看边上的庚老。

庚老说:“工作需要……唉,都要摔这么一摔的。”

唐竽说:“没事,我当没看到。”

陆鸿天当然看不到庚老,只看到唐竽一个人吃酒用两个酒杯。

陆鸿天是个内心戏很丰富的人,他想:“这个唐门是不是没什么朋友?”

唐竽:“……”

陆鸿天:“……不好意思,说出来了。”

“是没什么朋友。”唐竽笑了笑,“唐门都这样。”

“都这样?不是吧,我认识挺多唐门,也不是……”陆鸿天看了看唐竽,很像一个高手,决定不要得罪,“好像的确都这样。”

陆鸿天一心套近乎,想让唐竽忘记自己摔一个大马趴的事实,说:“不如这样,我陪你喝酒。”

庚老眼睁睁看自己喝过的杯子被陆鸿天拿走,没喝完的酒被这个不速之客一口闷完。

唐竽:“……”

“你不太爱说话?”陆鸿天说。

唐竽说:“还好,但是这个酒杯……”

陆鸿天摆摆手:“哎,不用解释,我都懂,行走江湖,难免寂寞。”

这个人内心戏好丰富啊。唐竽想。

但这个人挺有趣的。唐竽想。

我的好曾孙诶,你可千万别给歹人骗去了啊。庚老想。

这明教弟子到底是不是歹人,其实庚老一双百余年的老眼也看不出。

陆鸿天初来乍到,头一个认得的是唐竽,从前见过多少唐门弟子不论,现下里就知道这一个,自报家门名姓,说交个朋友。

唐竽朋友其实不少,也不介意交他一个朋友,陆鸿天说是来办事,不熟路,唐竽带他走几回,路就熟了。

面生客少了,庚老总算是闲下来,便揣着袖子成日坐在唐家堡尖尖顶上,天是不是凉了?庚老吸一吸鼻子想。

不知寒暑,不识春秋,豁仙儿非仙非鬼,强要说的话,多像鬼几分。

唐竽抱着酒坛子,轻功走几步,到尖尖顶上,庚老说:“怎么这几日来得少啦?”

唐竽说:“这处不比竹林子好走……”

庚老明明心知肚明,就是不点破,也不说小娃儿你怎么脸红红。

走熟了路的陆鸿天不走了,在外堡住着。

果然没有再摔过,庚老手下留情,面生客也少有摔第二回的。

唐竽说:“大仙……曾爷爷。”

庚老一半猜得出他要说什么,叹一口气,装得老成,一张少年脸面说话:“唉,儿孙自有儿孙福嘛,管不了你们。”

唐竽说:“陆鸿天是……”

陆鸿天也是寻常客,还能是什么呢。

庚老听唐竽一点点说,叫他杀个人轻巧,叫他说个事却是难。

话没说完,陆鸿天来了。

踩到屋檐边上,脚底下滑一滑,再站稳。

“怎么在这儿?”陆鸿天问。

唐竽手里酒坛子里酒剩一半,边上还放着一只,庚老摆摆手,意思是拿给他拿给他,看着他就来气。

“心里有事?”陆鸿天问。

唐竽想了想说:“行走江湖,难免寂寞。”

陆鸿天说:“对,我们刀客,尤其寂寞。”

说着把他怀里那只半坛子酒的拎到手里,仰头灌几口。

唐竽:“……”

“太冷了……”陆鸿天说。

唐竽说:“哦。”

陆鸿天说:“唐竽,你冷不冷?”

唐竽说:“不冷。”

陆鸿天:“……”

唐竽说:“不要没话找话了,吃酒吃酒。”

庚老说:“我的酒呢?”

唐竽偷偷双手合十拜一拜,小声说:大仙不好意思,下回再请你吃。

陆鸿天问:“你说什么?”

唐竽说:“没什么。”

庚老坐在这地方多少年,头回有两个人陪他吃酒,虽然自己的酒也赔上了。

然后庚老又想:乖曾孙儿诶,可千万别给人欺负去了。

唐竽敬鬼神,也不远之。

庚老两脚晃荡,叹了口气,留他俩在顶上,飘飘然荡下去,哪处的法阵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口子,他还是得去补一补。

陆鸿天在蜀中呆得太久。

“老实。”庚老说唐竽。

唐竽还是没敢在人前答话。

那日夜里唐竽也没有照例拎着酒去寻庚老赔罪。

过几日唐竽寻不到庚老,尖尖顶上走一回,竹林子前头走一回。

最后没法子了,两坛酒摆好,还插上三炷香。

“大……曾爷爷。”唐竽说。

“哎。”庚老说,“出了趟远门。”

唐竽说:“我和陆鸿天……那个……”

庚老摆摆手说都知道了。

“所以今天得叫他多摔两回。”庚老说,“怎么能白占便宜?”

唐竽:“……”

走熟了路的陆鸿天在唐竽面前又多摔了两个马趴。

“有鬼。”陆鸿天表情严肃地说。

“是的,你倒蛮聪明。”庚老说。

“一定有鬼。”陆鸿天笃定地说。

“你还能捉鬼不成?”庚老说。

“我很久没摔过了。”陆鸿天说,“本来就摔过那一次。”

“那一次也是我干的。”庚老笑嘻嘻说。

唐竽风中凌乱:“……”

陆鸿天接着说:“还好那回刚好摔在你面前了。”

照理说唐竽应该感动一下,可惜庚老在,没有那个气氛。

唐竽说:“嗯,还好我没说出去,不然你还是个……九州大侠是吧,脸就全丢完了。”

陆鸿天:“……”

陆鸿天小声说:“这回也别说出去了。”

唐竽说:“哦。”

陆鸿天就去抱他,还亲来亲去。

庚老一手把眼睛挡了,说:“当我不在,你们自便。”

唐竽:“……”

陆鸿天来唐门做什么,其实他从来没说过,唐竽不知怎么的也忘了问。

可能是不自觉趟了浑水,要问也问不出口了。

不管怎么说,作为一个外人,陆鸿天还是在唐门呆得太久了。

庚老说:“说他不知底细你不还是信了?唉,管不了你们……”

唐竽问:“陆鸿天不是好人?”

庚老说:“不知道,你长了对阴阳眼,看得到冤魂不?”

唐竽点点头。

庚老说:“杀人时候知不知道这人该死还是不该死?”

唐竽摇摇头。

“不知道,杀了以后才知道。”唐竽说。

庚老说:“唉,你看,有些人就是这样,死了才会说实话。”

唐竽想了想说:“我胆小怕事这么多年,想胆大一回。”

庚老笑了:“哎,好事,放心,有什么事曾爷爷罩着你。”

不知陆鸿天以前是不是个好人,唐竽觉得自己也算不上好人,有什么可计较的呢。

从前的事都是从前的。

可挡不住总有人要记着从前事。

陆鸿天说:“我不是有意瞒你……”

唐竽说:“先……活着出去再说吧。”

庚老一日里闲得出奇,豁仙儿没忧心事,连个心都没有,这日里却莫名心慌。

唐竽不在堡里,往日里也常有出去办事时候。

出事了?庚老想。

寻到他二人的时候人都凉了,看来有过一场恶斗。

庚老到处问有谁看到这两人的魂没有,山精鬼怪纷纷摇头。

人死不能复生。

庚老想着自己是鬼,掉滴泪都算是破了规矩。

百十年来头一回滥用职权改了阵法,换了一个诀来掐。

方才说不知道不知道的山精鬼怪又来探头,七嘴八舌问:“庚老,你不要投胎啦?”

庚老说:“嘘,我得先把这小子的阴阳眼抹了。”

唐竽睁眼的时候还觉得奇怪,怎么没死?

陆鸿天咳嗽两声,说:“唐竽……唐竽,你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。”

唐竽问:“你也没死?”

陆鸿天说:“……是啊,怎么没死……”

然后又笑了,去亲唐竽:“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。”

庚老在边上看着,说:“你看,曾爷爷说话算数。”

唐竽没听见。

庚老又接着说:“其实我也不是你曾爷爷,我死得早,家里还没来得及说亲事。”

“百十来年,阴阳眼不止你一个。”庚老说,“你是头一个见了我就喊大仙的,还请我吃酒。”

唐竽说:“还走得动不?……回去把伤处……咦?”

陆鸿天:“……咦?伤呢……”

“别找啦,都给我抹了。”庚老说,“唐竽,你小子老实,以后别老吃亏。”

唐竽说:“……以后怎么办?”

陆鸿天说:“换个地方……换个名字?”

“好主意。”庚老点了点头,“以后就别沾什么仇家了知道不?死一回别死第二回,曾爷爷罩不了你啦……”

唐竽点了点头:“好。”

陆鸿天说:“你喜欢哪儿就去哪儿,听你的。”

“反正我做鬼也做厌啦。”庚老笑一笑,“这小子也不会摔了。”

刷拉一声,这林子里凡是成了精的山雀俱都一齐冲天而起,几声走兽长啸。

庚老走了。

陆鸿天说:“嗯……这是贺我们再活一回呢。”

唐竽看看天,不知怎么有些发愣:“陆鸿天,我怎么有点想哭呢?”

唐竽的阴阳眼没了。

陆鸿天说:“想什么,走罢。”

唐竽点点头:“走罢。”

这许多山雀精在空中盘旋几圈,又俱落回林里去了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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